又是夢境。

沈雲落知道自己在做夢，卻怎麽也醒不過來。

夢中，又是那片熟悉的水域，小女孩在水中浮浮沈沈，長長的黑發像水中飄舞的水草。年輕的母親驚慌焦慮地在岸上追著跑，最終，還是不顧生死的躍入水中……

“媽。”

沈雲落大叫著醒過來，渾身冷汗涔涔，仿似剛從水中爬出一般。她凍極了似地磕著牙齒，在寂靜的夜裏發出“噠噠”的輕響。在母親的身後有一個男子的身影，她一直都看不清面目，可這回的夢裏，他的面容清楚地映入她小小的眼瞳中。

“那個男人，是淩傲北淩董。”

沈雲落環起雙臂抱著自己的身體，下意識地擺出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。前幾日，她竟夜夜夢到這同一個場景，她一直不願去相信夢境中見到的面孔。可現在在家人再三的追問下，沈雲落最終還是說了出來。

沈星醉難以置信地問“姐，你確定嗎？”

沈雲落垂著眼簾，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。

“淩墨的伯父？怎麽會？姐，你不是都忘了嗎？當年的事你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嗎？怎麽會這個時候想起來了呢？夢裏的看見的事情能作數嗎？”

沈星醉的語氣急促，沈雲落不由擡起臉來。父母親或坐或站，都環繞在她身邊，臉上皆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。

“不光是在夢裏，我已經記起來了。那天晚上，我陪淩墨去參加酒會，隔著噴泉我遠遠的看見淩傲北，當時心裏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。前些天，我就又開始做夢了。我記起來，是他把我從水裏拉出來的。”

“既然他也在現場，為什麽他不救媽媽呢？而且，他也沒在醫院等爸爸。”

當年，沈開遠接到消息說大女兒落水被人送進了醫院，可等他趕到醫院的時候，卻並沒有見到那個送女兒入院的人。這麽多年來，他與花沁茹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好心的活雷鋒。

沈星醉說完話顯然很激動，一面急急地站起來擡腳便要出門。

“你要去哪兒？”

花沁茹拉一把女兒。

“我去問他，我這就去問問他，我去問清楚，他當時為什麽不救媽媽。還有，你們不覺得奇怪嗎？他為什麽會在那裏？我要去問問……”

“你給我站住。”

一直沈默的沈開遠突然大聲呵斥，沈星醉身形一滯。

“爸。”

“你給我坐下。”

“爸。”

“坐下。”

父親很少這樣聲色俱厲的與她們說話，沈星醉心下忐忑，只好緩緩在母親身旁坐下。

沈開遠看看女兒，嘆了口氣。這才用和緩的口氣說“到這個時候了，有些事也該告訴你們了。淩傲北，是你們媽媽的初戀情人。”

這話不啻於一枚重磅炸彈在身邊爆炸的威力，沈星醉失控地再次跳了起來。

“初，初戀……情人？”

看女兒失態的模樣，沈開遠竟笑開了“很奇怪嗎？你媽媽沒有年輕過嗎？就準你們這些孩子談戀愛，你爸，你媽就沒有青春飛揚情竇初開的時候？”

“不是，爸，我不是那意思。”

沈星醉不好意思地回望了姐姐一眼。

“只是，這個消息，也太勁爆了吧。這個……我的腦容量不夠了，要當機了。”

屋裏的幾個人皆被她這句話說得一楞，原本凝重的氣氛一下子淡了許多。

就連沈雲落愁雲慘霧的面上也泛起清淺的笑容。

“星醉，就你形容詞最多。”

“對對，是我錯了，我不該多嘴。可是，媽怎麽跟淩傲北分手了呢……啊，不是那個……我是說，媽怎麽跟淩傲北在一起的？”

“那個年代，人心浮躁。改革初期，很多人都不安於現狀。辭職的、下海的、找門路出國的。其實，他們究竟是怎麽個情形，我也並不是很清楚，只知道他們原是一個廠裏的同事，你們媽媽當時可是廠花，公認的美女。淩傲北呢，不用說你們也知道的。按你們現在說的話，帥哥美女嘛，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唄。至於後來為什麽分手，小芳從沒說過，我也只是間接的聽說淩傲北當年辭職下海了。實際上，小芳從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淩傲北這個人，那個時候不像現在，談戀愛談得驚天動地，還什麽，要到處秀恩愛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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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，是撒狗糧。”

沈星醉忍不住插嘴。

沈開遠對著花沁茹一笑“這都什麽詞啊。我們那個時候可不撒狗糧，談戀愛跟做地下工作差不多，等大家都知道的時候，就是要結婚的時候了。我還記得，淩傲北這個名字我在一堆結婚禮物裏見過，我當時還奇怪，不認得叫這個名字的人啊。那晚，我問過小芳，誰知第二天，那個寫有淩傲北大名的盒子就不見了。現在想來，應該是小芳收起來了。”

“是我扔掉了。”

花沁茹突然接口說。

屋裏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了她。

“你……”

沈開遠滿臉的驚訝。

“沒錯，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
花沁茹帶著歉意的笑，手輕輕搭在老伴的膝蓋上。

“我跟姐姐的關系可好呢，不像這兩個小冤家。”

隨著花沁茹的訴說，時光又倒回了數十年前。

當年，花沁芳並沒有向家人過多的透露情感方面的信息，畢竟，那還是一個含蓄的年代。只是某一年的國慶節，花沁芳回家探望家人時，忍不住將自己戀愛的喜悅悄悄跟妹妹分享了一些。卻也只是說對象是同一個廠子裏的同事，人很好家事清白之類的話，等花沁茹想深入了解些情況時，她卻害羞地什麽也不肯說了。

“那年的新年，姐姐把你帶回了家。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就是姐姐曾說起的那個人，可晚飯後我向姐姐求證時，卻被她否認了。還再三要求我，不許想任何人提起曾經說過的那個人。直到你們的新婚之夜，她又悄悄把寫著‘淩傲北’三個字的盒子交給我，讓我拿去丟掉，我才明白，原來你並不是姐姐的初戀。”

沈開遠目光呆滯的看著她，眼裏卻是茫然的一片。

“開遠，事情都過去了，姐姐也不在了。你就……”

“我？我什麽也沒想。”

沈開遠牽強地一笑。

“可是媽，你怎麽以前沒說過呢？這淩傲北可不是現在才出現的啊。”

沈星醉略帶些埋怨地問。

“哎呀，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那麽多，我怎麽會想到這個淩傲北就是當年那個淩傲北呢？姐姐認識的那個不過是個工人，現在我們認識的這個淩傲北卻是個大老板啊。”

“是我們自己疏忽了。”

沈開遠突然站了起來。

外面開始下起雨來，淅淅瀝瀝的雨絲沿著玻璃窗一條一條往下淌，扭曲著延綿不絕，漸漸地淌成了一片，窗外的景象越發變得模糊不清。

“那次在別墅的聚會上，淩傲北看著雲落的眼神就很奇怪。可我當時並沒往深處去想，現在想來……”

他回身看著沈雲落。

“在氣質和神態上，雲落與小芳更為相似。這大概就是，為什麽淩傲北見到雲落後那麽吃驚的原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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